1. 目的和意义 发展经济学与其他经济学分支相比，由于时间较短和内容繁杂，发展经济学依然处于“发展之中”，还存在诸多不够系统和不够健全之处，需要在实践中进行修正和补充。即便如此，发展经济学已经能够解释很多发展过程中必然出现和经历的问题和现象，并且能够提出很多有价值的政策建议。由于当今世界上依然存在着众多的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国家，而这些国家都要走上发展之路，因此发展经济学不仅具有重要的理论和政策含义，而且还肩负着历史使命，因为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的人民都有追求富裕和文明的权利。 在中国，已经有很多发展经济学的教科书面世，不仅有来自于美国等国家的著名学者的翻译作品，也有多年积累起来的中国学者的研究成果，可谓汗牛充栋。不过，任何一本教科书都有作者自身的特点和风格，选取的材料和强调的重点也不尽相同。本书在尽可能全面介绍发展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和政策之余，突出体现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和教训，使之更加有的放矢。 今天的中国，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从一个十分贫穷和落后的国家发展成为中等偏上收入的国家(2013年人均GDP约为6000美元)，不仅初步实现了工业化，甚至成为“世界工厂”，同时也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2010年)和第一贸易大国(2013年)。不过，中国依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还存在诸多阻碍进一步发展的困难，还面临着诸多前人未曾经历过的难题。也就是说，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必然会经历很多艰难险阻，如果经济没有开始发展或者经济没有发展到某个阶段是遭遇不到这些困难的。这当中，有些是当今发达国家经历过的，而有些则是它们没有经历过的。 中国作为一个古老而又新生的国家，一个占世界总人口将近1/5的国家，一个正在改革当中的社会主义国家，如何实现由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最先兴起从而主导，由众多其他地区和不同体制的国家跟进的经济发展，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一种艰难的尝试。既然是挑战就会有失败，既然是尝试就会有挫折，因为中国实在是太特殊了。 首先是历史悠久。历史悠久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拥有自己的文化和历史积淀，从而形成了自豪感和责任感；缺点是历史的包袱太重，容易造成心理上的负担从而被其严重束缚。近代以来，中国经济发展的历程已经印证了这种矛盾心理：一方面，急切地想着加速发展，重塑昔日辉煌；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力不从心和残酷的现实。特别是，过去的历史毕竟是封建王朝的历史，在各个方面都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 其次是“人口特大国”。当今世界上只有中国和印度处于这种人口水平上，都没有真正实现现代化。问题并不在于这两个国家人口有多少(虽然也很重要)，而是对于世界来说人口有多少，因为这种规模的人口大国在经济发展和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以及实现以后，都会对世界产生重大影响。假设，中国的人均GDP达到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2～3万美元)，到时候中国的人口大约等于或超过15亿，那么中国就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经济大国，这将彻底改变世界的格局和结构。在某种意义上，这不亚于100多年以前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领导者的意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也有人担心中国和印度这种人口大国发展起来之后，对于自然资源的消耗将成为世界性的问题。 最后是社会制度或意识形态问题。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政治、社会等很多方面都与当今主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有所不同，中国的发展将会打破由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这至少涉及以下两个方面：一个是中国以什么样的方式和道路发展经济和实现现代化；另一个是发展之后会对现有世界格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前者是指，中国的经济发展是通过改革更加靠近西方的体制和制度，还是坚持原有的或与西方体制不同的道路；后者指的是，发展之后或实现现代化之后，中国是什么体制和制度的国家。就目前而言，中国在改革开放中实现了快速增长，在很大程度上更加靠近西方市场经济而不是坚持固有的观念。由于这种发展模式或方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因此中国没有理由回到原先的老路上。 总之，中国经济今后应该如何发展，中国的发展经验是否具有普遍性，这些都是值得深入研究和认真总结的。我们希望通过本书能够为读者提供一部分解释和答案，或者提示出某些启示和线索。 2. 本书的特色 基于以上出发点，本书将着重体现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对于发展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和政策进行适当的介绍和评价，但不做更深入的讨论，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读者可以阅读书中提供的参考文献。也就是说，本书的理论和政策部分定位在初级或略高一点的位置上，而将重点放在应用上。 第二，在应用当中，除了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之外，作者本身也将进行某些尝试性的探索。例如，本书第一次将服务业作为单独一章进行讨论，试图完善三个产业的格局变化，尽管关于服务业的理论和政策并不成熟。再如，本书还增加了一章专门讨论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挫折和失败的教训，这也是其他同类教材当中没有的。 第三，作为教材，应用的重点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和启示。希望学生能够在学习理论和方法的同时，更多地了解中国经济发展的状况，并能够进行思考和分析。具体地，大部分章节都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发展经济学的一般内容，第二部分则是关于中国经济发展的相关问题。特别值得说明的是，关于中国的部分还尽可能包含了建国前的内容。 第四，为了更全面地展示经济发展的全部过程和特征以及促进经济发展的因素，本书将当前的发达国家曾经的发展经验也一并列入其中。这有三个理由：①我们认为，即使是发达国家，它们的经济发展过程并未结束，只能算是工业化过程的终结而不是经济发展的完成；②发达国家曾经的发展经验值得发展中国家借鉴，特别是工业化过程的经验和教训；③发展经济学的很多原理和政策实际上来自于发达国家的经验。 我们希望通过这些特点为读者提供一本既能掌握发展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和政策，又能了解中国经济发展的特征和问题，还能获悉其他各国经济发展的经验和教训的教科书。这里除了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之外，尽可能包含作者自身的理解和体会，以及有针对性的探讨。 很多经济体的经验和教训都值得我们汲取，包括我们的近邻日本。日本作为东方国家首先实现了“现代化”，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与我国有相似之处的转型国家的经验更需要认真总结和整理，如东亚各经济体，特别是“四小龙”创造了“东亚奇迹”。这些国家和地区在很多方面与我国具有相似之处，如人口众多而土地稀少。南亚、中亚、中东、非洲、拉丁美洲等地区与我国国情差异较大，经济发展的基础和方式都有较大不同，能够直接借鉴和效仿的部分不多，但是依然值得学习和了解。20世纪70—80年代拉丁美洲国家的债务问题拖累了这个地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中东产油国过分依赖石油出口而陷入“高收入，低发展”的怪圈；中美洲一些国家长期不能从“比较优势陷阱”当中摆脱出来；非洲一些国家长期陷入动荡和缺乏基本的启动经济增长的条件而出现“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局面。从这个意义上说，发展经济学还不能解决发展中国家面临的所有问题，还不能提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和政策框架，还需要通过更多的经验积累和理论演绎进行提升，也需要更多人的关注和努力。 3. 本书的结构 本书共分为4个部分。 第1部分介绍经济发展的理论和经验，包括3章。第1章“何谓经济发展？”，解释什么是经济发展？如何定义经济发展，为什么有些国家富裕而另一些国家贫穷，为什么有些国家发展得较快而另一些则很慢等发展经济学的基本问题。第2章“经济发展的经验”，是其他发展经济学教材中没有的章节，主要介绍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虽然“发展经济学”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形成的，而且主要目的是研究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但是其基本理论来自于西方经济学，而西方经济学的产生和发展是基于当今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的经验之上的。因此，我们认为有必要介绍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经验，以便更清晰地认识当今发展中国家的成绩和问题。第3章“经济发展的理论”，介绍各种研究经济发展的理论和战略，包括古典和新古典主义、结构主义等多种理论和思想。 第2部分研究经济发展的过程和特征，包括6章。第4章“经济发展和人口变化”讨论经济发展过程中人口增加和人口结构的变化。根据历史经验，经济发展必然带来人口的增加，而人口增加又会促进经济发展。然而，人口增加不会是无限的，而应该是有限的，至少其增加速度是递减的。人口过多会消耗掉经济发展的成果，甚至陷入“马尔萨斯陷阱”。除了数量增加，人口的质量更为重要，在人口数量相对增加缓慢的情况下，如果人口质量很高，依然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因此如何提高人口质量就显得尤为重要了。第5章“农业的发展”考察经济发展过程中农业的变化和作用。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农业的地位十分尴尬。一方面，面临着在经济总量当中份额的减少，从而地位下降的处境；另一方面，又为工业化提供资金、劳动力、原材料、市场等各种资源；再有，农业本身也需要实现“现代化”。第6章“工业的发展”是发展经济学的主要议题，重点讨论工业化的过程和特点。根据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经济发展必然要经过“工业化”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经济发展的核心。其中会涉及方方面面的问题，包括工业的结构变化和技术进步等。第7章“服务业的发展”，是首次在发展经济学教材当中讨论服务业的问题。服务业在经济发展中到底处于什么地位，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动力之一，还是经济发展的结果？我们认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服务业本身的内涵发生了很大变化，一部分属于传统型服务业，它们或者得到了扩张和加强，或者相对缩小甚至消失；另一部分属于随着经济发展而应运而生的现代服务业，它们既推动了经济发展，也得益于经济发展。第8章“城市化和劳动力流动”与第4章和第5章密切相关，随着工业化的进展，农业的比重下降而工业的比重上升，这当中除了其他要素(如土地和资本)的转移之外，劳动力会从农业转移到工业来。同时，如果说工业生产由于规模经济等特性从而具有高度的聚集性，上述劳动力的转移必然伴随着工业化而推动城市化。因此，研究城市化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课题。第9章“经济发展和收入分配”讨论经济发展过程中容易出现的收入分配差距拉大的问题。根据库兹涅茨著名的“倒U型假说”，随着经济发展，各国会经历一个收入分配差距从比较小到比较大，然后再到比较小的过程。然而各国的情况却不尽相同，既有符合这个规律的一面，又有不符合的一面，其背后的原因需要深入研究。 第3部分研究发展的原因和条件，包括6章。第10章“自然资源：发展和环境”讨论经济发展与资源和环境问题。我们知道，与传统社会不同，经济发展需要大量开发资源，如煤炭、石油等能源，再如铁、铜、铝、木材、硫磺、石灰、水等资源。既然如此，拥有大量资源的国家得天独厚，有利于经济发展。但是也不尽然，很多国家并没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是经济发展却比那些资源丰富的国家要好。同时，大量使用资源的行为，在推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破坏了环境，甚至消耗掉了部分经济产出。第11章“资本形成：储蓄和投资”研究经济发展过程中的资金问题。经济发展需要大量资金，如何筹集和分配资金就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课题。就国内而言，储蓄与投资的关系十分紧密，而发展中国家的国内储蓄有限，因此有时也需要引进外资。资本形成是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它不仅能够建立发达的基础设施，也能提高资本的生产率，同时还为现代社会提供了效率和方便。第12章“人力资源：健康和教育”讨论对于经济增长来说重要性超过自然资源和物质资本的人才培养和营养健康等问题。首先，研究人力资源对于经济增长的重要性，然后具体观察和分析各国的具体经验，最后作出一般性总结。第13章“技术进步：从模仿到创新”研究推动经济增长和发展的动力之一的技术问题。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因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经济发展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于是否能够实现技术进步和创新。从科学技术角度讲，技术进步会带来先进的生产力，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和物质。从经济学角度说，如果没有技术进步而只有生产要素投入的增加，只能是历史的重复而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第14章“制度建设：市场和政府”讨论的是一个古老话题，这个话题虽然对于发达国家也很重要，但是对于市场不够完善、政府缺乏经验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更加重要。这当中，制度安排显得十分突出，如何界定市场与政府的关系是重要的课题。既让市场充分发挥有效的资源配置作用，又不至于走到极端。同时，政府的作用应该发挥得当，既能够调节市场又能够合理安排税收和公共产品。第15章“发展战略：外贸和外资”重点讨论国际贸易对于发展中国家的作用，也就是在开放条件下发展经济的好处。根据国际经济学理论，一国要发展经济需要开放市场，开展贸易，与他国互通有无，这样会增加社会福利。但在现实当中，发展中国家处于不利地位，如果单纯地开放市场反而会使得自身的经济发展受到限制。那么如何开放市场，如何开展贸易，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需要作出选择。因此，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战略也是一个重要课题。在这里还讨论了发展资金的筹集问题，当国内生产力低下，储蓄有限，难以筹集更多的资金时，外资就成了一个必要的选择。外资不仅能为引资国带来资金，还能带来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又能创造就业。当然，外资的引入也会造成国内产业萎缩、就业不足甚至垄断等一系列负面效应。 最后的第4部分包括2章，首先研究经济发展中的挫折和失败，然后讨论经济发展的剩余问题和未来展望。第16章“经济发展的挫折和失败”是本书的一个特色部分，就是讨论经济发展在增加收入和创造财富之余，也会带来很多负面问题，如贫富差距扩大、环境污染、价值观混乱。不仅如此，经济发展过程中还会出现诸如政治腐败、社会不稳甚至动乱，以及国际关系紧张等问题。这些都是阻碍经济发展的现实问题。这里还研究了经济周期问题，因为经济周期是伴随经济发展始终的现象，它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值得讨论。最后，在第17章“其他重要问题和未来展望”中，总结全书并放眼未来。发展经济学本身还不成熟，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方面，还不能圆满地解释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所面临的全部问题，需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进一步深入研究。但是，经过前人几十年的不断探索和总结，已经能够为发展中国家提供比较合理和恰当的处方。除了上述各章涉及的内容之外，还有一些影响经济发展的因素值得关注。例如，文化和传统是否影响一国的经济发展？由于这方面的理论不够成熟，我们没有进行正面讨论，只是做了适当的提示和探索性的描述。 4. 感想和致谢 经过整整一年的写作，终于能够按期交稿了，总算完成了约定的任务，有一种释怀的感觉。不过，内心依然惴惴不安，因为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有太多的遗憾来不及弥补。一方面是时间短，对于一些问题难以进行充分的思考和深入的展开；另一方面也显现出本人的能力不足，特别是对于那些自己并不十分熟悉的部分显得匆忙而又勉强。通常人们认为教材很好写，把别人的东西拿过来抄一抄，适当地改头换面、添油加醋就可以了。其实不然，要写一本好的教材绝不仅仅是重复别人的劳动，而是一种“创作”。既然是创作，当然需要有作者本人的独到见解和恰当安排，同时又要保持教材的风貌，不能过于“出格”，因此写教材其实要求很高。第一，要对于本学科有全面的掌握。因为教材不同于专著，专著是针对某个专门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的成果；而教材要求全面而均衡，不能有的深入有的浅显。第二，要有一定程度的个人特点和独到之处。如果没有作者本人的适当的见解和观点或者倾向性，就不如使用别人既有的教材了，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要区别于他人才需要写自己的教材。第三，如何区别于人也是一门学问。既然是教材就有教材的大致范畴和内容，不能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天马行空，但是又要有所不同，也就是要貌似相同而实则不同，这就成了难题。 对于本书，我自己觉得是下了一番工夫的，尽可能地将自己平日的所思所想和所见所闻融入其中，也将在写作过程中遇到的或引发的思考贯穿其间，但依然不那么如意。首先，不是对于所有问题都熟悉和了解，更谈不上了如指掌，因此也就难以形成自己的“独到见解”。其次，有些问题可能一下子没有更好的答案，难以写到教材当中。再有，一些问题可能超出经济学的范畴，或者可能是历史的原因或偶然事件，也难以作为科学问题进行论证。总之，这本教材是否“合格”还需要读者来检验，也就是学生说了算。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很多人的大力帮助和协作，在此表示诚挚谢意。牧野文夫(日本，法政大学)、村上直树(日本大学)、刘德强(日本，京都大学)、罗欢镇(日本，东京经济大学)、郝仁平(日本，东洋大学)、王志刚(中国人民大学)、胡霞(中国人民大学)、孟浩琪阅读并提出了宝贵的、富有建设性的意见。我的学生，叶怀斌、张阳、张涤、谢龙、付力、丁小珊为本书提供了案例研究的素材，虽然由于篇幅限制，最终只能将案例忍痛割舍，但对于本书的整体结构具有重要意义。最后，要感谢清华大学出版社的李万红主任和施猛编辑的大力推荐和热心支持，才使得这本教材能够顺利出版。 关?权 2014年6月15日